姜海晏看着这个颇显狼狈的花甲老人,心中悄生怜悯,问道:“前辈,你……如何会沦落至此?”
单以姜海晏被囚是拜徐志阳所赐,这话听起来,会让人误以为他是有意讽刺徐志阳。不过,姜海晏说这话,语气甚是柔和,绝听不出来有半分讽刺之意。
徐志阳尚是十分虚弱,喃喃回道:“我是误信了李学鹏。”
他年纪虽大、辈分虽高,却不甚在意自己的颜面。是他自身过失造成了麻烦,竟一点也不为自己辩解,落落大方便承认了下来,甚至都不说及李学鹏的狡诈。
姜海晏迟疑半晌,问道:“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?”
徐志阳轻轻摇了摇头。
他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,强行动用内力,加速了毒素扩散,对他的身体,自是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。当时他一招“凤舞九天”,虽然将围攻他的众人都击退,乃至击伤,但毕竟受那一招式的影响,剑气太过分散,未能取走一人性命。而他自己,也在毒素的作用下,当即便陷入昏迷。
其后李学鹏提着断剑冲上来,便要解决掉这个后患之忧,不料却是被伍烈阻止。
——他们决议先留下徐志阳一条性命。
李学鹏拗不过,只得作罢。
当然,这些都是徐志阳昏迷后的事情,徐志阳本身并不知情。
又因徐志阳强用内力,毒素已经扩散至全身,又陷入昏迷,若不及时解毒,自是一命呜呼的结果。那阴阳人只得取出解药,合他们兄弟二人之力,将徐志阳体内的毒素解了。
再考虑到徐志阳虽然负伤,毕竟内外功夫都已登峰造极,绝对不能有些许大意。
于是阴阳人又取出了“软筋散”,给徐志阳服了下去。
软筋散服下,若不及时化解,浑身筋骨便似软了一般,无论内力外力,均是无法使出。
眼下徐志阳正是中了这软筋散,浑身有气无力,恍若奄奄一息。
姜海晏猜测徐志阳当下的处境只比自己更差,不由得叹了口气。
忽又听徐志阳道:“你能够冲破我封住的穴道,想必内家功夫,已有一定成就。既然如此,这小小一座牢房,定是关不住你的,你又长吁短叹什么?”
姜海晏登时愣住了。
他之所以能冲破穴道,是借用了那老者输入他体内的紫/阳真气。但若是要强行打开牢笼,就须得做到内力外用。公孙谷不曾教他、上官芷同样不肯,姜海晏全然不会,故此他根本没有内力外用的能力。
他稍稍犹豫,还是将自己的特殊情况,同徐志阳讲了。只不过,关于那输送真气给他的老者,姜海晏只是以一句“因缘际会”,草草带过。
徐志阳处境不妙,自没有深究的心思,眼看姜海晏无法脱困,亦是一声喟叹。
姜海晏一屁股坐了下去,问道:“按理说,他们已经得到了太白剑谱,留着咱们也无甚用处了,为何还要将咱们关在这里。”
“他们为何留着你,我是不知。”徐志阳稍加一顿,转而说道:“但他们留住我,大抵是因为他们看不懂太白剑谱。”
“啊?”姜海晏吃了一惊:“这剑谱我都已看懂,为何他们会看不懂?何况,李学鹏还是李家之人,深谙太白剑谱,岂会又不动之理?”
徐志阳微微摇头:“我师弟他也是李家之人,自小便熟练太白剑法,因何他的造诣始终是高不成低不就,远不如师尊呢?”
姜海晏一怔,茫然道:“还请前辈赐教一二。”
徐志阳却道:“此事干系重大,说不得。”
“……”
二人在那牢里,一直待到天色便要暗了下去,徐志阳一直未能恢复丝毫。而姜海晏担忧李学鹏会有的下一步的行动,竟也迟迟未来,不禁让姜海晏诧异不已。
期间,他不甘坐以待毙,几度尝试要将牢门撞开,也是未得成效。
眼看窗外天色暗淡下去,忽然听到“嘎吱”一声,牢门竟被打开了。
便在姜海晏还以为是李靖中摸索进来之际,来人开口说话道:“这小子好像被封住了穴道,自己吃不小东西,怎么办?”
姜海晏这才明白,来的两人,是白日里将徐志阳送进来的那二人。
好在此时牢房内已经暗了下来,二人未有携带火把灯笼,姜海晏借机悄悄躺下,那二人竟然也没有发现异样。
另一个道:“难不成,还要咱们喂他?”
这话一出,姜海晏登时有了一丝袭击二人的打算——只消得二人将牢门打开,他一跃而起,立时可以制服这二人。如此一来,逃出此地,便轻而易举了。
哪知第一个开口者道:“这小子算什么东西,得咱们给他喂饭?咱们只负责送饭,吃不吃、怎么吃,是他自个的事情。便是一两顿不吃,那也不甚要紧的。”
“倒是如此。”后一个稍有犹豫,仍是选择了附和。
姜海晏见他们没有进门喂饭的打算,忙道:“两位大哥,行行好,我已是饿了一天啦,再不吃点东西,真是坚持不住啦!”
前一人回道:“关我屁事!阶下囚,还有那么多屁事,咱哥俩,可不惯着你!”
说着,这人打开饭盒,透过木柱间的缝隙,将一只盛满饭菜的瓷碗摆到了徐志阳的牢房内。
徐志阳虽然中了软筋散,手脚不能用力,正常动作,却是无碍的,他们自然不必管顾。
后一人向姜海晏道:“你自己看着吃吧。若是实在吃不了,回头我自会跟上边的人说一声,是给你喂饭还是给你解穴,都由得他们做主。咱们这些个小喽喽,只是跑腿的命呀!”
他一面感叹着,同样取出一碗饭,往姜海晏的牢房递过来。
却在这时,姜海晏忽然挑起,一手抓着了这送饭小厮的手。这一下突如其来,小厮大受惊吓,饭碗跌落,哐当一声砸碎了。
“你……你要做什么!”他惊恐地喝问姜海晏。
姜海晏却是沉下声来,喊道:“将牢门打开,我便放你一条生路!”
第一个小厮见同伴受胁,急忙拔刀,对着姜海晏道:“速速放开,不然……不然我砍了你的手!”
姜海晏往后一退。他虽然一日没有进食,但力气非比寻常,这一退,便将那小厮的手完全扯进了牢笼,更是让他整张脸都死死贴在木柱上。若非木柱间的缝隙过于狭小,这小厮整个人非得被姜海晏拖进去不可。
如此一来,外边的小厮也砍不到姜海晏的手了。
姜海晏冷笑道:“开不开门!”
“你做梦!”第一个小厮虽然惶恐,却毫无妥协之意。
姜海晏也不废话,猛地一扭,令小厮的手臂脱臼,只听得那小厮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来。
所幸牢房处在后院,十分偏僻,即便声音十分洪大,也未毕能传到前院去。
何况,白日里,包括李学鹏在内,七人都受了不轻的伤,此刻都在厢房内闭门静养,自是听不到的。
姜海晏不知情况,心中倒也有些担忧有人闻声赶来。但要这两个小厮妥协,却又不得不使用武力,难免造成声响。他眼下只得加快速度,嘲讽道:“我还没有用力呢,你这么点痛就受不了啦?”
那小厮哭喊道:“救我……救我!”
可第一名小厮仍是十分犹豫。
姜海晏只得再次用力,将小厮的手腕拧断。
那小厮痛得实在无法忍受,叫道:“我给你开门……我给你开门……”
“钥匙给我!”姜海晏可不会轻信他们的话。
可那小厮的左手摸了半晌,却拿不出钥匙来,只得道:“在他身上!”
“他”自然是指第一名小厮。
第一名小厮此时反而往后退了一步,喊道:“你再坚持片刻,我这就去叫人来!等会我也拧断他的手,给你报仇……”
话未说完,他已转过身去,一脚踢翻了饭盒,急忙往牢房外跑去。
姜海晏怒上心头,一声脏话还未骂出口,忽见得牢门出又多了一道人影。他还以为是伍烈等人闻声赶来,心中惊骇万分之际,忽见那人猛地朝跑出去的小厮小手,一道白光闪过,小厮只是闷哼一声,便倒地不起了。
“李靖中!”姜海晏登时喊出了这人的名字。
来人正是他。
他自那小厮身上摸索一阵,果然摸出来了一串钥匙,随即走进牢房,一剑将姜海晏拽住的那名小厮杀死。
对付敌人,倒也不必心慈手软。
李靖中随即抹着黑,用钥匙打开了牢门,又道:“我师伯呢?”
他此前未能来牢房一探情况,加上徐志阳一直不作声,因而李靖中的注意力便一直放在姜海晏身上,倒是没能看到昏暗中的徐志阳。
姜海晏钻出牢房,道:“你身后……”
“……”李靖中急忙转身,道:“师伯,你怎么样?”
徐志阳已是十分虚弱道:“是靖中啊……”
李靖中打开牢门,钻进去将徐志阳扶起,道:“这是怎么啦?”
“是……是那阴阳人给我下了软筋散,我现在使不上劲来。”
李靖中一把背起徐志阳,道:“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。”
姜海晏却道:“那软筋散非阴阳人的解药不能解,你先带着前辈寻个安全的处所,我趁这个机会,去看看能不能将解药偷出来。”
李靖中大吃一惊:“你要一个人去?”
“等下他们发现我们逃走了,势必就有了防备,再要偷到解药,可就没那么容易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姜海晏叹了口气:“大丈夫有所不为,有所必为。前辈太过虚弱,不能久留,以免被他们发现,你先带着他走吧。至于我……若是没能拿到解药,你们再自己想办法。”说着,姜海晏不管不顾,已先出去了。